樱井来到青羽一个月了。工作上,他的表现就像是已经待了很久一样,甚至让人想不起来他还没来时这里是什么模样。
虽然对樱井感到抱歉,但现在的状态是连周六他都会来工作。由于本人说想多赚点钱不用介意,保他们便承了樱井的情。
结果,听说樱井暂时保留佐竹的提议,说希望再工作一阵子再考虑。保认为这是明智的判断。这份工作有些东西不做久一点是看不到的。
佐竹打算找机会再提一次。他眼神闪闪发亮地说:“我越来越喜欢那小子了。”另外,那场饭局似乎也有令人不解的事。当佐竹建议樱井去考养老护理员职业资格时,樱井说这部分他也想再等一下。考资格证的费用由青羽负担,此外,一旦取得资格,时薪也会提升。“我真搞不懂。”佐竹纳闷道。
这的确很不可思议。考证照能够拓展职业生涯,有益无害,为什么连这件事都要推迟呢?不过,由于樱井要考证照的话就得分身去听课,保一定会为了确保足够的工作人手伤透脑筋。因此,即使觉得自己很卑鄙,保还是决定不跟樱井提这件事。
“好,接下来轮到服部爷爷了。”
樱井来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服部身边,弯身说道。
“不要,我不洗。”服部用力摇头。
“别这么说,去洗嘛,很舒服的。”
“不要,我不想洗。”
今天是一周两次的沐浴日,入住者会在员工的帮助下一个个轮流洗澡。不过,排在最后一个的服部却在闹脾气。服部有时会乖乖洗澡,有时会像现在这样顽强抵抗,今天似乎属于后者。服部的心情就像抛硬币猜正反面一样,谁也摸不透。顺带一提,服部泡澡时脸上的表情十分幸福,其实是个非常喜欢洗澡的人。
“本人都说不要就算了吧,别管他。”
在一旁拿毛巾擦头发的多梅不耐烦地说。
也不能这样。服部经常打翻食物,又常大小便失禁,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,但他确实是一位不讲卫生的入住者。必须请他好好清洗身体,泡一泡澡才可以。
之后,尽管保和樱井两人试图用各种方式劝说,但这天的服部比平常更加顽固。
“没办法了,稍微请河合‘代打’吧。”
今天负责二楼的兼职员工——河合,是位才三十五岁左右的女性,像服部这样固执的人,有时若是由她邀请去洗澡的话便会乖乖顺从。
结果,河合一提出邀请,服部马上一口答应,从沙发上起身。刚才那些辛苦到底算什么呢?保和樱井互看一眼,不禁露出苦笑。
“樱井,你帮我看一下二楼的入住者。”
樱井代替河合前往二楼,暂时改变负责楼层。幸好,今天是河合值班,加上樱井也很熟悉二楼的入住者。
十五分钟后,服部心满意足地从浴室出来。问他觉得如何时,他上下晃动着假牙说:“太棒了。”
洗澡的工作平安结束,保便去二楼找樱井。樱井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和入住者边看电视边聊天。
“服部爷爷说太棒了。”保笑着对樱井说。
“如果我是女生就好了。”
“哈哈,只有这件事是无可奈何的。”
樱井压低声音说:“二楼的人果然比较温和呢。”
“嗯,跟一楼相比,或许吧。不过,二楼也有很辛苦的时候。”
谈话间,电视传来电视主播的声音:“到今天为止,已经逃狱四百八十五天,至今仍行踪——”
保慌慌张张地环顾四周寻找井尾由子,不见她的身影后松了一口气。看来,她似乎在房里。
保把手伸向桌上的遥控器,樱井的手却比他早一步拿起遥控器转台。
“我们回一楼吧。”
保和樱井一起下楼,对樱井刚才的举动感到困惑。樱井应该不知道井尾由子的过去才对。那他刚才的举动是怎么回事呢?不过,他也有可能只是不想让入住者接受太刺激的信息才这么做的。
杀害井尾由子儿子一家的凶手从收押的看守所逃狱,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。这件事引起全国哗然,媒体争相报道。
毕竟,这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件。越狱戏码虽然令人震惊,但主要还是因为犯人是未成年,而且还是被判处极刑的死囚。
而那样穷凶极恶的罪犯至今尚未落网,持续逃亡中。警方拼了命地追踪他的去向,却总是在临门一脚的时刻让他惊险脱逃。前几天,警察厅官房长官(4)又贯成一郎一脸严正地说:“赌上日本警察的威信,我们绝对会逮捕犯人归案。”然而大众的反应却很冷淡。因为国民很难理解,为什么警方不但惹出让死刑犯逃狱的乱子,甚至还抓不到犯人。
有一种说法是,警方对犯人下的一千万日元悬赏金讽刺地吸引了许多目击情报,警察穷于应付而妨碍了侦查,本末倒置了。也就是“玉石混淆”——石头太多,没有余裕的时间寻找真正的玉。
此外,还有人成立了“支持镝木庆一”这种胡闹的社群网站。不知是不是因为犯人拥有好看的外貌,网站聚集了不少支持者又再度引发议论。后来当外界知道网站成立者是一名诉求废除死刑的女性思想家时,该名女性获得了锐不可当的人气,上了许多电视和网络节目。保觉得这一切都好疯狂,整个世界都不正常。
顺带一提,虽然犯人逃狱后很多地方立刻出现了犯人的名字与照片,但警方正式公开信息是在事件发生了一段时间后。这是有理由的,因为凶手当初犯下命案时还未成年,连成功逃狱时也还未达二十岁成人的标准。保愤慨地心想,所谓法律,是多么不知变通啊。
没错,保的愤怒十分强烈。毕竟受害者家属井尾由子就在自己眼前。
日本警察很没用,束手无策。愚蠢也要有个限度啊。
不过,再怎么痛骂也无济于事,保只期待警察能早一刻捉到犯人服刑。然后,衷心期望井尾由子能获得平静。
“四方田先生,请问,我会一直这样负责一楼吗?”
傍晚,保在办公室使用计算机时,结束工作的樱井突然问道。
“嗯,我是这么打算,怎么了?”
保停下放在键盘上的手,问道。樱井提出请求,希望可以改成负责二楼。
“因为个人原因实在很不好意思,但可以的话,我想陪在园部爷爷身边。”
园部是二楼一位八十二岁的男性入住者,处于痴呆症的晚期阶段,却是青羽最温柔和蔼的老人。
不管怎样,保先询问樱井所说的个人原因是什么。
“园部爷爷长得跟我父亲有点像,一些不经意的言行举止隐隐约约会让我想到,如果父亲还活着,老了以后大概就会变成那样的爷爷吧。”
樱井有些难为情地说着理由。
“父亲生前,我没能尽任何孝道。虽然这样讲好像有点奇怪,但我还是想协助、支持园部爷爷,当作一种补偿。”
原来如此,所以樱井才会常常去二楼吗?
保不是不明白樱井的心情。几年前,保也曾对青羽的一位女性入住者感到很亲近,对方很像自己过世的祖母。当那位老太太咽下最后一口气时,保很自然地落下了眼泪。
“我知道了。因为还有一些配合上的问题,虽然没办法立刻调动,但我会先考虑看看。”
樱井听到保的回答后,绽放出灿烂的笑容。
(1)团体家屋(Group?Home)是一种以社区形式照顾失智老人的服务模式,在北欧及日本地区已推行多年。
(2)日本传统计量面积的单位,一坪约为3.3平方米。
(3)日本将棋中棋子的一种。
(4)官房为日本警察厅内部的一个部门,其长官称为“官房长官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