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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。”午后,穿着薄毛衣和牛仔裤的佐竹一脸疲惫地走进办公室。他昨天一定又喝多了吧。这位四十九岁的老板只要喝酒,隔天脸一定会水肿,所以一看就知道了。
“你喝到几点啊?”
四方田保停下敲键盘的手,挖苦地问。
“我又不是想喝才喝的。”佐竹先搬出借口,一脸“我也有很多苦衷”,要四方田体谅的表情。
“嘿,”佐竹坐到保身边,盯着他瞧,“你才是,都有黑眼圈啰。”
“因为我才刚值完夜班啊。”
“什么,这样啊。那就早一点回……不去呢。”佐竹看向墙上的时钟说,“再一个小时,加油!”
这间办公室等一下会有一场兼职员工的面试,身为面试官,佐竹和保两个人都要在场。现在的兼职员工都是经过他们两人面试采用的,虽然从来没有人不被录取。
“你会去值班,是代表有人突然请假吗?”
“没错。昨天傍晚我才想要说回家,结果就直接上起夜班了。我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了。”
昨天傍晚,原本值夜班的兼职员工说念小学的儿子身体不舒服、发高烧,所以想请假。当然,对方也拜托了其他兼职员工代班,却都被拒绝了。日班的话还好,但若是要找人代会被长时间绑住的夜班,并不是件容易的事,大家都对夜班敬而远之。如此一来,只能由自己这个正式员工去值班了。
“今天来面试的男生啊,才二十一岁。”
佐竹拿起放在桌上的简历,说道。
“我知道,我事先也看了资料。”
年轻男生来应聘,是非常罕见的。实际上,现在的兼职员工有一半都是中高年龄的家庭主妇。
“能做得下去吗?”
“我进公司的时候是二十岁啊。”
“你的话怎么说呢,是因为很特别,而且一开始就是进来做正式员工。一般的年轻男生就有点……”
“嗯,可能很难吧。”
“是吧?”佐竹叹了一口气,将简历放回桌上,“啊——都花钱招人了,只有一个人来应聘吗?我们跟附近的公司比起来时薪应该不差啊。我还写了无经验也可以呢。”
“人家附近的公司,也是一年到头都在招人,应该没有人手充足的照护机构吧?”
佐竹担任老板的青羽有限责任公司,坐落在千叶县我孙子市,是一家住宅式老人团体家屋(1)。保是公司唯一的正式员工,今年二十九岁。本来到去年年底为止还有另一位正式员工,但这位比保大五岁的前辈以“要从看护业金盆洗手”为由辞职了。前一阵子,前辈才刚跟保联络,报告了自己的近况。前辈现在似乎在家电量贩店工作,虽然有很多事不习惯,十分辛苦,但他说大概比照护老人好多了,至少内心不会生病。顺带一提,当前辈问保打算做到什么时候时,他回答不出来。
保曾经想象过其他行业的工作,现在却没打算离开这家工作了九年的公司。虽然薪水微薄又会长时间被绑住,但基本上他很相信佐竹,再加上他每年都有加薪,一年也确实能够收到两次奖金——虽然少得可怜。
最重要的是,这份工作很有意义。保本来就喜欢照顾人,所以高中毕业后自然而然就进入了能够取得社工资格证的短期大学。
找工作时,他在儿童福利业和老人养护业之间犹豫,最终选择了后者,单纯是因为他觉得,未来会更需要照护老人的人。
不过,第一线的工作就算客气点说,也绝对称不上轻松,实际上则是非常严苛。“协助生活”说来好听,但实际上照顾老人,尤其是患有痴呆症的老人的日常生活,对身心都是难以忍受的负荷。挨骂是家常便饭,承受身体暴力的次数也多得数不清。虽说已经习惯,但不时还是会有令人伤心、生气的事,而这些都会在偶尔收到的一句感谢中一笔勾销——这样说或许太华而不实了,不过,保喜欢入住者们的笑容,也喜欢青羽像家一样温馨的空间。最重要的是,这里需要自己,这样像是担任社会中一个齿轮般的骄傲支撑着现在的保。
“距离面试还有大概十分钟吧,我赶快去打声招呼。”
佐竹从椅子上起身,走出办公室。“哎呀,须田奶奶,您的身体怎么样啊?”佐竹的声音马上从门外传了过来。“你——是——谁?”须田慢吞吞地说。九十岁的须田文子是这间机构中年纪最大的重度痴呆症患者。保每天都会跟须田自我介绍。话说回来,这里几乎没有不患痴呆症的入住者。
青羽团体家屋一共有十八名入住者,一楼和二楼分别有九名老人,大家一起生活。青羽为每位入住者准备了面向走廊的个人房间,中间有十坪(2)左右的客厅,二楼也是一模一样的配置。当然,这里还有完善的无障碍设施,每面墙都设有扶手,卫浴也采用特殊设计。
佐竹是经营者,大约一星期会来机构一次,只要露面,就一定会一一向入住者打招呼。只是,以刚才的须田为首,能准确认出佐竹的人并不多。
顺带一提,据说佐竹自己也在家里照护父亲。佐竹的父亲虽然没有痴呆症,却是帕金森病患者,几乎卧床不起。保还记得有一次佐竹曾透露过:“我有时候会想,对老爸而言是不是干脆变痴呆比较好。”
“呜——”此时一声短鸣响起,有人来访了。平常青羽的对讲机是关起来的,访客通知只会像这样传到办公室。
保拿着钥匙走向玄关,从内侧打开门锁。不这么做的话,入住者会擅自跑到外面,因此,内锁是照护机构不可或缺的设备。
保拉开门扉,门外站着一名高挑的年轻男子。这名年轻人就是来面试的人吧。身高一百七十厘米的保看对方时需要略微抬头,因此男子的身高似乎超过一百八十厘米。他上身穿了一件白T恤,套着薄西装外套,下身着米色卡其裤。保事先在电子邮件中跟对方说过,服装不需要拘谨,穿平常的衣服来即可。
“我叫樱井翔司,约好了今天要面试。”
对方低头说道,声音比预想的还要低沉。男子黑色的刘海儿微微盖住了他细长的单眼皮眼睛,右眼下方有颗显眼的大泪痣,鼻梁歪成“ㄑ”字形,下唇略微外翻。
“是,我们在等你,请进。”
保带樱井入内,来到办公室。“请在这里稍等一下。”语毕,保穿过走廊,往客厅里看,佐竹正与入住者和兼职员工谈笑风生。
“面试的樱井先生来了。”
“啊,时间刚刚好呢。第一关合格。”
明明就算迟到他也会录取。保虽然心里这么想,却没有说出口。
保和佐竹一起前往办公室。“感觉怎么样?”佐竹在走廊上问,保只说了“很普通,身高很高”,再次走进办公室。
保准备了茶水,和面试者隔着办公桌坐下,准备好面试。“边吃点心边说吧。”佐竹朝看似很紧张的樱井说。
“樱井翔司,二十一岁,一个人住在取手吗?”身旁的佐竹拿着简历,说出已知的内容,“取手离这里有点远,你今天是开车来的吗?”
“不,我是坐电车到我孙子站,从那里走过来的。”
“从车站走过来吗?很远吧,大概要走三十分钟?”
不,要更久。保也从青羽走去车站过好几次,需要四十分钟以上。
“嗯,挺累的。”樱井难为情地说,“因为我没有汽车驾照。”
“啊,这样啊。那如果录取的话,你打算怎么通勤?不可能每次都走路吧?”
“我孙子站有自行车停车场,我想买辆自行车停在那里。”
“嗯,这样也很辛苦,但也没办法。”佐竹微微沉下脸来。在青羽工作的员工,除了当地居民,都是开车上下班。“取手那边的话,应该有好几间更近一点的老人照护机构吧?你为什么会想来我们这里呢?”
“我虽然没有照护经验,但事先调查过,知道照护机构也分好几种类型,觉得其中团体家屋可能是最适合自己的形式。我们家附近虽然有养护型长照中心或是提供日照服务的地方,可惜却没有团体家屋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大概是很满意樱井的回答,佐竹露出笑容,将摆了茶点的餐盘推到樱井面前,“你吃吧,在我们这里,和入住者一起边吃点心边聊天也是工作的一环。”
“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樱井虽然有些不知所措,但还是伸手拿了一块巧克力,放进嘴里。
“话说回来,你为什么会想从事照护工作呢?你这么年轻,工作有很多选择吧?”
樱井喝了一口茶,说:“因为我想帮助别人。我在工作经历上也写了,高中毕业后,我是靠着好几份兼职在过生活,其间一直烦恼要去哪里上班。我不适合业务型的工作,也不太擅长体力活,想着既然这样,那大概只能从事服务业了。其中,我认为最有意义的应该就是照护工作。”
樱井表情沉稳,侃侃而谈自己应聘的理由。虽然没有可疑之处,保却无法坦然地接受。
因为他感觉,不管是业务工作还是体力活,眼前的这位年轻人都能胜任。樱井能这样条理分明地描述自己,听他说话也完全不会不舒服,不如说根本是一副好青年的模样。此外,尽管他身材的确偏瘦,但仔细一看,不但T恤下的胸膛挺拔,双手也指节分明,十分结实,似乎也不讨厌劳动的样子。
唯一让人在意的是,他是来面试的,如果刘海儿能再稍微短一点会更好,但这也不是什么大缺点。大概是觉得保在信中指示穿普通衣服来面试即可,那么头发也不会被啰唆吧。
“你刚刚说上班,你希望将来能成为正式员工吗?”
佐竹的目光紧紧锁住樱井。
“是的,如果能获得录用,我想兼职一年看看,要是觉得自己未来也能继续下去的话就正式进入看护业。”
不用等一年,只要持续两个月佐竹就会紧缠不放,问他要不要当正式员工了。当然,对保而言,正式员工若能增加,实在是感激不尽。
“嗯,我很满意,你被录取了。”
佐竹迅速宣布录用,向樱井伸出手。“请多多指教。”樱井害羞地回握那只手。
真是的,佐竹每次都这样。明明还有很多必须问的问题吧?“那具体的工作内容就由四方田来说明吧。”每次也都像这样甩给他。
“在这之前——”保起了个头,“你一星期大约能工作几天呢?”
“啊啊,对了,没问到最重要的事。”佐竹说。
“我现在没有其他工作,基本上随时都可以过来。”
“很好啊很好,很有帮助。”
保向身旁吵闹的佐竹投以冰冷的视线。“我们有夜班,这点你也可以吗?”面对这个问题,樱井也给予了肯定的回复。
“你说你事先调查过,我想你或许知道,所谓的团体家屋是高龄老人共同生活的地方。网络上有很多说入住者在某种程度上能够生活自理的,但实际上也有因为重度痴呆连走路都很困难的人。这些人饮食和排便也都必须依靠协助才能完成,当然,你也需要帮他们换尿布。你有想过是这样的工作吗?”
“是的。当然,我没有经验,也担心自己能不能胜任,但我会努力。”
“我们的入住者平常都很和蔼可亲,但一陷入不稳定——我们这里以这种方式称呼入住者精神状态不稳定——一旦变成那种状态的话,他们有时会恶言相向或是攻击人,这些你也都能忍耐吗?”
“喂喂喂,你不要太吓唬人家啦。”佐竹皱眉道。他向樱井露出灿烂的笑容说:“只是偶尔会有这种情形啦。”
“是的,我也期许自己能慢慢习惯这一类的事。”
“对,什么事都需要习惯,习惯。做着做着就渐渐不会在意了。”
之后,保大致说了一遍工作内容。在青羽工作必须做菜,樱井表示这方面他也能做到一定的程度,佐竹已经乐昏头了。因为三年前有个年轻的兼职男生完全不会做菜,结果这件事成为那个人的压力,他就辞职了。
“好,那这个,请你写一下。”
谈话告一段落,佐竹将简单的身份证明文件交给樱井。
樱井右手持笔,一项项填写。保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,心中暗讶。樱井写字速度非常慢,但那些字实在很难说是写得好,就像蚯蚓一样歪七扭八。
“紧急联络人呢?”
同样看着文件的佐竹说。纸上只有那里空白。
“其实——”樱井垂下视线,“我是父亲一个人带大的,一直都是父子俩一起生活。前阵子,父亲过世了……我没有可以联络的亲戚。”
“啊,这样啊。”佐竹敛起表情,点头道,“那没关系,没关系。这种东西只是形式而已。”
“令尊是因为生病吗?”
“嗯,是心脏衰竭过世的。”
樱井的父亲大概跟佐竹差不多年纪吧。无论如何,这个年轻人似乎有着令人同情的身世。
之后,保准备向樱井介绍环境和入住者。虽然佐竹顾虑值完夜班的保,令人感激地说:“我来就行了,你快点回家睡觉吧。”但保拒绝了他的提议。保想再多了解了解这位年轻人,毕竟今后要和他一起工作的人是自己。
“哎呀,你去哪里捡了一个这么年轻的男孩子啊?”
保向樱井介绍第一位入住者多梅时,七十九岁的老太太打趣道。多梅是一楼的入住者,几乎没有痴呆症的问题,日常生活起居都可以自行打理,身体方面完全不需要人费心。不过相对地,多梅非常爱抱怨,一会儿不满意这个人,一会儿又很讨厌那个人,事事都要抓着员工絮絮叨叨个没完。因此,也有人觉得陪多梅比较累。
“有困扰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商量,这个工作累积压力的话是做不久的。”
多梅把自己当成半个员工,因此有时也会念叨兼职员工的做事方法。
樱井细心有礼地应对这样的多梅。多梅的话持续了十五分钟,樱井回应附和,脸上没有一丝不悦。多梅看来也很满意樱井。
“辛苦了。”离开后,保在樱井耳边说,“介绍完多梅奶奶以后,就只剩下一位叫鹫生的爷爷了,这两位是痴呆症程度比较轻微的。其他人我虽然也会介绍一遍,但明天、后天也都必须介绍,因为他们马上就会忘了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
“嗯,这点你也很快就会习惯了。”
两人来到鹫生的房间介绍樱井。“什么嘛,不是女生啊?”八十三岁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豪爽地笑道。鹫生虽比多梅硬朗,却左半身瘫痪,拄拐杖的话虽然可以缓步前行,但基本上还是要靠轮椅移动。顺带一提,他和多梅是水火不容的关系。
“鹫生爷爷,您要有点分寸,不可以摸别人屁股。兼职的人都很生气啊。”保挽起手臂说道。
“我不摸的话,谁会去摸那些老太婆的脏屁股啊?”
鹫生嘴巴很坏,又是个色老头,因此令女性兼职员工很反感。不过,这个老人有时也会若无其事地对兼职员工展现体贴的一面,大家也不是真的讨厌他。
“对了,你会下将棋吗?”鹫生朝樱井做出拿棋子的动作。
“会,大致上知道规则。”
“只是这种程度吗?”鹫生遗憾地摇摇头,“四方田,既然要招人,就给我雇将棋下得好的人啦。”
鹫生的兴趣是下将棋,还拥有段位。保偶尔也会被迫陪他下棋,但即使鹫生拿掉了飞车和角行,保还是赢不了。鹫生下将棋,是货真价实的本事。
离开鹫生的房间,这次他们来到客厅,保依序向樱井介绍聚集在这里的七位入住者。除了多梅与鹫生,大部分人都会像这样呆呆地在客厅看电视。他们看的是平日录下来的历史剧。虽然工作人员偶尔会不小心连续两天放一样的内容,但没有入住者会抱怨。
“咦?阿茂?你不是阿茂吗?”
八十五岁的中川悦子——通称悦子的奶奶,看见樱井后瞪大双眼。当然,樱井十分无措。
“阿茂是悦子奶奶的儿子,你不要否认。”保迅速在樱井耳边说道。否认的话,悦子会发脾气。
顺带一提,悦子真正的儿子阿茂今年六十四岁,每个月会来青羽看一次母亲,却从来没有被母亲当成儿子看待。
“呃——好久不见。”樱井僵硬地说。
“一阵子没看到你,你是不是又长高啦?”
“嗯,大概吧。”
“你已经比爸爸高一个头了,果然是因为吃的食物不一样呢。”
“是吗?如果是这样的话,都是托您的福啊。”
“不要呆站在那里,过来坐啊。”悦子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。
樱井朝保发出“该怎么办”的眼神,保点点头。樱井坐下后,悦子骄傲地向其他入住者介绍:“这是我儿子,阿茂。”
八十五岁的悦子不可能有这么年轻的儿子,然而,却没有人对这一点发出疑问,更别说保前一刻才跟他们介绍樱井是新来的员工了。这就是痴呆症,青羽的日常。
尽管如此,樱井现在的应对却十分值得称许,完全看不出来是第一次接触痴呆症患者。
大概是很高兴和儿子聊天吧,悦子滔滔不绝。由于谈话看不到结束的迹象,保便伸出援手说:“悦子奶奶,我们差不多该去上厕所啰。”保扶悦子起身,牵着手引导她前往洗手间。保趁隙看向樱井,用唇语表示:“回办公室。”让他逃离现场。
“今天就到这里,辛苦了,你刚刚的应对很优秀啊。”保向在办公室等待的樱井说。“我们不用跟二楼的住户打招呼吗?”樱井瞥了一眼天花板说道。二楼也有九名入住者。
“嗯,不用。因为我打算让你负责一楼。”
“……啊啊,这样啊。”
樱井瞬间露出失望的神色。“怎么了吗?”保问。“不,没什么。”樱井勾起嘴角笑着回答。
“虽然想送你回家,但我家在反方向,不好意思。”
保握着马自达卡罗尔的方向盘,向副驾驶座的樱井说。他们正前往离青羽最近的我孙子站。因为顺路,保刚才便对樱井说:“搭我的车过去吧。”
由于睡眠不足,保止不住地打哈欠。道路两旁是一整片无际的翠绿稻田,这幅景色则更加引人发困。
我孙子市位于千叶县西北部的东葛地区,紧邻手贺沼湖和利根川,盛产稻米和蔬菜,盎然的绿意是这里的宣传重点。我孙子市的人口有十三万多人,其中超过三成是七十岁以上的高龄人口,和邻近的县市相比,比例也算高。可想而知,医疗费也不断增加,是地方政府烦恼的一大根源。话虽如此,也不只是我孙子市,高龄化的问题在哪里都很严重。日本正不停加速往超高龄社会前进。
“对了,车站北口有一间自行车店。如果是女士车,一万日元就买得到了吧。”
面试时樱井说想买自行车,保便告诉他相关信息。
“那我等一下去看看。”
两人说着这些话,没多久便被红绿灯拦了下来。拄着拐杖的老人以龟速穿越马路。
“樱井,你为什么会想做这样的工作啊?”保斜眼看着副驾驶座问,“啊,虽然面试时问过你应聘原因了,但你个性开朗,刚刚和悦子奶奶相处虽说是第一次,应对却十分灵活。老实说,觉得你做这样的工作是不是有点可惜。我们这里偶尔也会有年轻男生来面试,但大家的感觉都跟你不太一样。怎么说呢,感觉就像是没有其他能做的事,不得已才会来,像是不擅长跟别人沟通之类的。所以我才疑惑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要来看护业,而且还是我们这样的地方。啊,希望你别误会,对我这个正式员工而言,能有优秀的人才加入,我非常感激啊。”
“不——我一点都不优秀。”樱井惶恐地举起手在脸前挥舞,接着反问,“四方田先生为什么会做这份工作呢?”
“我吗?因为我好像挺喜欢照顾人的。高中的时候,我甚至是唯一的棒球社男经理。我母亲也从我小时候就一直跟我说,我长大不是当保育员就是护理师。唉,大概是被催眠洗脑了吧。”保耸着肩膀道。
“那我也一样,我也觉得自己好像很适合照顾人。”樱井微笑着回答。
虽然觉得自己被很有技巧地敷衍了,但保决定照单全收。或许,这个年轻人会成为青羽的救世主。因为他们的现状就是人手不足,忙得不可开交。
“啊,这间拉面店很好吃啊。”保指着斜前方说,“他们的面油亮油亮的,大蒜也很多,偶尔会想去吃上一碗。你喜欢拉面吗?”
“拉面是我的最爱。”
“那下次一起去吃吧。”
谈话间没多久便抵达了我孙子站。保将卡罗尔车停在圆环一隅,樱井打开车门。
“谢谢,明天请多多指教。”樱井深深鞠躬。
“嗯,也请你多多指教。”
“那么,开车小心。”
语毕,樱井关上车门。
保再次驶着卡罗尔,边打哈欠边转动方向盘。
开车小心……吗?自己二十一岁的时候,能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体贴的话吗?
樱井翔司。有点神秘的超级好青年。不过,究竟能不能帮上忙,开始前是不会知道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