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1
“看护员?好强啊!”
对面的男子瞪大眼睛,周围的人也纷纷表现出兴趣,酒井舞赶紧补充:“我才刚开始,还什么证书都没有。”
“那,我也可以请小舞看护吗——”男子开玩笑说。
“欸——彻,你明明有女朋友了。”彩菜用力指着男子。
昨天,从小认识的好朋友彩菜和裕美说:“我们吃个饭,纪念舞从东京回来吧!”然而,直到前一刻为止,都没有人告诉舞这是一场三对三的联谊。尽管两人向舞道了歉,舞还是有一点生气。有男生在场她就会选别的衣服了,妆容也是。今晚,舞化的是女生聚会用的妆容。不过,舞倒是一点都没有想在这里找男朋友。
而且,照彩菜刚刚的说法,男生那边似乎也有女朋友,他们也只是为了好玩才来的吧。重点是,彩菜和裕美都有男朋友了。
“所以小舞,你是从那间美容学校毕业之后当了看护员吗?”
彻单手拿着啤酒杯问道。这里是地方上便宜的居酒屋,周围人声鼎沸,闹哄哄的。虽然三个女生都才十九岁,但只有舞一个人喝汽水。舞只要喝一口酒就会不舒服。
“我没有毕业,是念到一半回来不念了。然后就在想自己必须做个什么工作。”
“所以就当看护员了?”
“对,算是这样。”
“我没想毕业后踏入化妆师这一行。”
“是这样啊。”
“为什么?感觉化妆师不是很华丽、很有趣吗?”
“彻,你好像面试官啊——”
裕美吐槽,引起众人大笑。舞也露出笑容,却担心自己有没有成功笑出来。
高中毕业后,舞获得父母的同意进入位于表参道的美容专业学校,甚至请他们让自己一个人在东京生活。结果舞却中途放弃,回到茨城的老家。虽然母亲劝过她,但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。比母亲更加宠女儿的父亲对女儿的归来更是开心得手舞足蹈。虽然他们温柔地对舞说:“没什么,就当作是人生的学费。”舞却对父母充满歉疚。
舞休学的起因是学校安排研习,让他们实际到现场实习了几天。那几天与舞理想中的样子大不相同。模特们耍脾气,擅自改变妆容,化妆师也会在背地里说“既然这样,一开始就自己化啊”,不停讲模特的坏话。舞看了好几个工作现场,都是大同小异。
当然,一定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吧。舞梦想中的那种工作环境一定也存在。然而,她却无法想象自己身在其中的样子。技术是一方面。另一方面,舞也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。过去,舞只是隐隐约约希望能够在时尚的地方工作。“不只美容业,应该所有行业都一样吧?”有个同学无所谓地这么说。舞忍不住心想,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这个世界坚持下去吧。她领悟到自己终究无法那样。简言之,就是她窥见了社会的现实面,受到了严重的打击。
“可是看护会非常累吧?要帮爷爷奶奶换尿布吧?如果是我,死都办不到。”
舞过去也曾这么想。刚开始换尿布时,舞的手还沾到过排泄物,这让她很想放声尖叫。不过在做了几次后,很自然就习惯了。当然,这并不是舞会想主动做的工作,但她开始觉得,如果必须要谁来做这件事的话,那个人是自己也无所谓。
舞会在我孙子市的团体家屋“青羽”工作,是母亲看见招人广告后建议她去的。那个地方距离家里车程二十分钟左右。由于舞没有其他想做的事,便决定乖乖照办。老实说,舞一开始是想通过从事照护工作洗刷自己休学的污名。虽然不是洗白,但这么一来,休学就名正言顺了吧。
舞虽然是在这种动机下开始工作的,但现在她每天都很开心。即使休假的日子也会去青羽露脸。
舞的目标是打工兼职的前辈樱井翔司。舞没多久就喜欢上这个人了。无论问什么,他都会仔细地教导自己,却一点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。
最重要的是,樱井有一颗美丽的心,舞深受吸引。樱井看入住者的眼神总是很温暖。
樱井有女朋友吗?这是舞现在最想知道的事。世界上所有的疑问和谜题都与舞无关,她只想知道这件事。当然,就算知道他单身,会不会和自己交往也另当别论。不过,舞打算全力以赴。
“啊,小姑娘,早安。今天一次就成功了吗?”
舞从轻型车下来后,在庭院里晒衣服的多梅出声问道。
“我慢慢进步了。”
舞把车停进停车场的技术很差,平常总是要来来回回停两三次,今天难得一次就停好了。舞是高中时考下驾照的,在那之后从没开过车。这辆轻型车上有许多划痕,是她停回自家车库时反复失败的痕迹。
“今天也要加油啊。”
“是的,谢谢您。”
多梅虽然很疼她,却是个不能大意的入住者。前几天听其他兼职员工说,多梅私底下似乎很不满意舞的指甲。舞只是涂了近乎透明的粉色指甲油而已。尽管他们跟舞说“背地里说人坏话是多梅奶奶的老毛病,不用在意”,但舞还是马上卸掉指甲油,把指甲剪短了。
一走进办公室,便看到对着电脑的正式员工四方田。打完招呼后,舞从置物柜里拿出围裙穿上。
“那我开始报告交接事项。三浦爷爷今天早上开始有点儿不稳定,说要回家,在房间打包行李,请再注意一下。还有,今天是沐浴日,服部爷爷可能又会耍赖——不过有你在,应该没问题吧。”
名叫服部的这位爷爷有时候很讨厌洗澡,不过不知为何,只要是舞去邀请,他就会立刻起身。
交接事项指的是传达入住者当天的状态,兼职员工到岗后一定要报告给他。
“小舞,独立协助沐浴对你来说还是很难吗?”
“是的,我还是会有点担心,对不起。”
“不会,因为协助沐浴很不容易啊。那我今天也请樱井负责,你就在旁边支援,跟他学习。”
太好了。今天的期待又增加了一个。
此时,四方田像是突然想到似的“啊”了一声。
“说到樱井,下周起他负责的区域要从一楼换到二楼了,在那之前如果一楼的事有哪里不明白的话,就趁现在问他吧。”
“咦?”
“因为最了解入住者近况的人就是他,加上他几乎每天都会过来。”
“……”
“嗯?怎么了?”
“不,没什么。”舞的精神瞬间萎靡,“请问,调换负责的楼层这种状况常有吗?”
“偶尔吧。”
“那,我也会有去二楼的机会……”
“你放心,不会的。”四方田露齿一笑,“因为你加入我们,樱井才会去二楼。”
糟透了,真是个坏消息。虽说在同一个机构内,但舞几乎没有和二楼的兼职员工交流过,顶多就是打招呼的程度。虽然和樱井不是分隔两地,但可以确定两人的距离变远了。
舞一垂下肩膀,四方田便喊道:“小舞。”
“我想,这样的工作会有许多辛苦和难过的事。遇到这些事的时候别闷着,什么事都要跟我说啊。你在我们这里工作差不多快三周了吧?做看护这种工作,很多人在习惯之后内心便会开始感到疲惫。尤其是我们这里,从来没有像你这样十几岁的兼职员工……”
“……谢谢,我会说的。”
“嗯,照顾兼职员工的心理也是我的工作,真的不要客气啊。”
四方田温柔的话语也成了耳边风。因为舞的烦恼是恋爱烦恼。
离开办公室来到客厅,便看见樱井和入住者们并肩坐在沙发上看历史剧。虽然舞完全感受不到历史剧的有趣之处,但樱井意外地很喜欢的样子。他之前曾说:“因为是惩恶扬善的戏,所以可以很放心地看。”舞立刻搜索了“惩恶扬善”的意思。
“早安。”
舞的第一句话是向入住者和樱井打招呼。只有樱井回她“早安”。对于入住者,如果没有一个一个看着他们的眼睛打招呼的话,是不会获得回应的。
当舞也一一向入住者打完招呼后,她向樱井问道:“三浦爷爷怎么样了?”
“他现在在房里睡觉,醒来后可能又会说要回家。如果还是处于不稳定状态,洗澡后能带他去超市的话会很有帮助。”
“好。”尽管这样说,舞却感到伤脑筋。之前,三浦爷爷要让她买大量麸质点心,后来四方田好像拿着收据去超市退货了。
“酒井,你今天午餐要做牛肉乌冬面?”
“对,我是这么想的。”
“太好了,那是三浦爷爷最喜欢吃的。”
为入住者做饭是兼职员工的工作。早班负责午餐,晚班负责晚餐,夜班则是负责早餐。由于舞今天上的是早班,待会儿要做午饭。员工也会一起吃。
舞看了看时间,带着几位入住者去了厕所。尽管本人说不想上,但一坐上马桶就会排泄出来。痴呆症这种病似乎会让人连便意也变得迟钝。
过了一会儿,发生了一场纠纷。服部吵着说自己的拐杖被人调包了。当然,服部手上的拐杖就是他自己的。
“这不是我的,有人随便拿这个调换了我的拐杖。”服部拿着拐杖咚咚咚地敲着地板。
“可是……那是您的拐杖啊。”
舞指出事实,服部却不相信,怒气冲冲地极力争辩:“不是,你骗不了我的。给我去找出犯人!”
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吧,樱井前来助舞一臂之力,他轻松地说:“服部爷爷,您的拐杖在我这里啊。您之前不是拜托我把拐杖擦一擦吗?”
“嗯……是吗?”服部疑惑地歪着脑袋。
“是啊。我现在去帮您换过来,可以先把这支拐杖借给我吗?”
语毕,樱井收下服部的拐杖,离开客厅。
几十秒后,樱井再次现身,手中拿的就是刚刚的拐杖。
“来,这是您的拐杖。”
拐杖没有任何改变,因为是同一支。然而,服部却绽放笑容说:“啊,就是这支。”拄着那支拐杖缓缓迈向走廊。
“谢谢你帮忙。”舞道谢。
樱井微笑道:“不客气。”
“你真的很会说谎欸。”
看见樱井露出苦笑,舞急急忙忙改口:“对不起,我是指很会安抚入住者。”
“但说谎这点还是没有变。虽然方便,心情却不会太好。”
“是这样吗?”
“嗯。说谎很累,如果可以的话,我希望不用说谎。”
之后,舞看准时间前往厨房准备做午餐,这也是必须尽早提升技能。由于舞有个很会做菜的母亲,所以最近即使在家她也会和妈妈一起下厨,接受指导。
“怎么样?”
舞将完成的牛肉乌冬面给樱井先试味道。
“非常好吃。不过,面或许可以再烫一下。现在这样虽然对我们来说刚刚好,但再稍微软一点的话入住者会比较好入口。”
舞遵照指示又煮了一次面,重新请樱井检查,得到“很完美”的认可后,开始分发午餐。“我的有点儿少吧?”名叫悦子的老太太一如往常地闹脾气,给她一大碗后,心情就好转了。不过,悦子的食量很小,每次饭菜都剩一半以上。
“丫头,给我拿七味粉过来。”
鹫生抬了抬下巴示意。起初,这位入住者粗鲁的言辞把舞吓了一跳,但他大体上是位和善的爷爷。虽然他会性骚扰其他兼职的阿姨,摸她们的屁股,但舞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形。他大概会看对象吧。
“鹫生爷爷,您加太多了。”
樱井讶异道。鹫生撒的七味粉几乎覆盖了乌冬面的表面。
“这样才好吃。嗯,味道出来了。”
鹫生不是痴呆症入住者。相对地——虽然这样讲好像不太恰当——他因为右半身瘫痪,行动受限。因此,鹫生左手拿的不是筷子而是叉勺。
“对了翔司,有传闻说你要调去二楼,是真的吗?”
鹫生眯着眼睛说。樱井停下手边的工作:“对,的确是这样。我原本打算最近跟您说的。”
“我不会答应这种事。”
鹫生很喜欢樱井。因为鹫生的兴趣是将棋,只有樱井能陪他下,两人总是在对弈。听说前阵子,在鹫生让子的情况下,樱井还首度获得了胜利。而舞对将棋规则一窍不通。
“很遗憾,这是已经决定的事。”樱井一脸无奈。
“哼,我会去跟老板和四方田说,阻止这件事。”
“我会常常来一楼的。”
“不行,不可以。我不让你去二楼。”
鹫生爷爷加油!舞唯有此刻为鹫生打气助阵。
就在这个时候——
“真让人伤脑筋,任性的爷爷。”
坐在稍远位子的多梅咕哝道。
“你说什么,老太婆?有什么不满就直接说!”
“去二楼是没办法的事吧?公司也有他们的考量。话说回来,这个世界并不是以你为中心——对吧,须田?”
多梅向隔壁的须田寻求认同,须田简短地答了句:“对啊。”虽然须田并不明白多梅跟自己说了什么。九十岁的须田是青羽最年长的入住者,除重度失智以外,还患有糖尿病。
“还以为你只会在背后说别人坏话,看来不是嘛。我对你刮目相看了。”
多梅的脸瞬间涨红,拿着乌冬面的碗起身道:“我要在房间里用餐。难得好吃的面都变难吃了。”
又来了。多梅和鹫生每次都这样破坏餐桌上的气氛。没有痴呆症也很让人伤脑筋。不过,据四方田和其他兼职员工说,多梅似乎开始出现轻微的痴呆症状了。
“鹫生爷爷,您说得太过分了。”多梅离开后,樱井叹了一口气劝道。
“是老太婆先找碴儿的吧?重点是,翔司,我是不会让你逃走的——对吧,小姑娘?”
“咦!”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,舞动摇了一下。
鹫生眯着眼睛看向舞,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吸食着乌冬面。
午后,舞和樱井一起帮助入住者沐浴,之后,牵着三浦的手前往超市购物。一如往常,三浦又想买一大堆麸质点心,但舞今天总算成功阻止了。“啊,有成长啊。”得到四方田的称赞,舞很开心。
在晚班兼职员工到岗后,早班的樱井结束了工作。不过,他没有马上回家,而是走向二楼。他总是这样。舞不太清楚樱井在二楼做什么。一次,舞有事到二楼,看到他和一位名叫井尾由子的入住者说说笑笑。
井尾由子——刚进来青羽时,舞还以为她是兼职员工。当知道井尾由子是入住者时,舞吃了一惊。听说她罹患了早发性痴呆症,但因为舞不曾和井尾由子接触过,不知道她病情的程度。她看起来明明是个五十多岁、极为平凡的阿姨,却待在这里,实在很不协调。
“小舞,下周起你要一个人值夜班,没问题吧?”
傍晚,结束工作的舞一到办公室,四方田便问道。
“我一个人……吗?”
光是想象就觉得紧张。舞只有三次值夜班的经验。
“本来应该等你更习惯之后再这样安排的,但我找不到人,很抱歉。”
四方田都这么说了,舞也没办法拒绝。舞如果说不行的话,一定是四方田替自己值班吧,如此一来,就剥夺了四方田的休息时间。听其他兼职员工说,四方田一个月似乎只休三天。难怪他看起来总是一脸疲惫。
“我知道了,我会努力试试看。”
听到舞这么回答,四方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。
“当天二楼是樱井值夜班,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找他帮忙。我也会先交代他,请他注意一楼的状况。”
虽然能跟樱井一起很令人高兴,但舞的心情很复杂。樱井果然要转到二楼了。
“那个,今天鹫生爷爷说他不会让樱井去二楼。”
“他刚才也来找我了,说他会坚决阻止。”四方田苦笑,“那个人真是很任性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
“我请鹫生爷爷一起搬到二楼了。他笑着说:‘原来还有这招啊,哈哈哈。’”
四方田说,二楼前几天有一位入住者过世,空了一间房下来,所以让鹫生去那间房住。
这样一来,挽留樱井的方法都破灭了。舞的肩膀自然垂了下来。
“小舞,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呢。”
“没有,没事。”
四方田担心地盯着舞。
“对了,下次要不要去吃点什么好吃的,转换一下心情?”
“啊,好,一定。”
敷衍也要有分寸啊。四方田又没有做错任何事。
舞向四方田道别,离开青羽。尽管已经下午六点了,天色还很明亮。湿热的空气黏在肌肤上。
前几天,时序来到七月,今年已经过了一半。时间一转眼就过了,有些可怕。不过按大人的说法,未来似乎会觉得时间越来越快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二十岁前的这最后一年或许很珍贵吧。尽管舞现在没有感觉,但总有一天她会发现这段时间就是青春吧。
舞坐进车中,系上安全带,发动引擎。
樱井又不是辞职,也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他了。
舞对自己说道,小心地驶出停车场。
“还有三个星期吗?好久啊。”
吃完晚餐,开始小酌的父亲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说道。这是父亲最近的口头禅。
父亲抽到了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。考虑到概率,这是宛如奇迹般的一件事。父亲高兴地感叹:“我用了我们家一辈子的运气。”不过,门票只有两张,是父亲和母亲的份。虽然他们说“你将来还有机会”,但舞并不这么认为。不过,舞也不是特别想看开幕式,所以无所谓。舞觉得很神奇,父母明明不喜欢运动,为什么会那么想看开幕式呢?她也不觉得见证历史性的瞬间很有意义。
“那孩子如果能撑到那时候就好了。”
母亲忧伤的眼神落向客厅的角落,一只设得兰牧羊犬(1)趴在那儿。它是舞家的爱犬——波奇。
波奇来到这世上已经有十七年半的时间,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大概是九十岁。这一年里,波奇急速老化,别说是散步了,连饭都不太吃,眼睛也因为白内障而几乎看不见。
谁都明白,波奇大限将至,就算明天死掉也不奇怪。一想到波奇,舞的心便揪成一团。从舞有记忆以来,波奇就在家里了。舞的大半人生都是和波奇一起度过的,波奇就像她的弟弟一样。悲伤时,波奇总是在舞身旁听她说话;流泪时,波奇会轻轻为舞舔掉眼泪。
波奇若是不在的话,家里会消沉好一阵子吧。
“对了,舞,你工作怎么样?”
“我做得很开心啊。”坐在沙发上的舞边玩手机边回答。
“这是最重要的。你去做看护工作爸爸很放心。”
“为什么?”舞停下手中的动作,抬头问。
“这样我就不用担心老了以后要怎么办啦。”
“你想让我照顾你吗?我才不要那样。”舞皱起眉头,“照顾自己的家人非常辛苦啊。因为工作时的对象是陌生人,才可以将个人感情放到一边去照顾,但如果是自己的父母,每件事都会令看护者变得情绪化,会很累吧?就是因为这样,才会有照护机构的存在。”
四方田之前说过类似的话,舞是现学现卖。
“什么嘛,你好冷淡啊。”
“因为是事实啊。”
“没关系,反正爸爸打算活得比你久。”
听到爸爸的无聊玩笑,妈妈拍手大笑。真是的,我们家还真是一片祥和。
此时,手中的手机发出振动,是彩菜打了语音电话过来。舞离开客厅,边走向自己房间边接起电话。
“你还记得彻吗?头发挑染金色的帅哥。”
舞当然记得,前几天联谊时对自己问东问西的男生。他的确是帅哥,但不是舞喜欢的类型。
“就是啊,彻拜托我告诉他你的社交账号,我可以说吗?”
舞考虑了三秒后拒绝了。这世上没有比跟没兴趣的男生在线聊天更麻烦的事了。
“别这样嘛,彻好像对你有兴趣啊。”
“可是那个人有女朋友了吧?”舞坐到**说。
“现在是有吧。不过,他好像想分手,正在找新女友。喝酒的时候他不是也说了吗?”
这么说来,那个人好像说过这类的话。不过舞当时没怎么认真听。
“这样的话,顺序上不是该好好分手后再说吗?”
“那我跟他说分手后再告诉他?”
“不要,那样我也很困扰。”
“为什么啊——又没关系,只是社交账号而已。”
在社交软件上,已读就必须回信息。舞半年前分手的男友,如果信息已读但没有马上回复的话,他就会不高兴地问:“为什么不回?”舞就是讨厌这样才分手的。到底是谁发明“已读”标示这种多余功能的啊?
“真是的,你太认真啦。”
“不是认真,是对那个人没兴趣。”
“你有什么喜欢的对象吗?”
“……嗯,不能说没有。”
“真的假的?谁?是我认识的人吗?”
“不,是你不认识的人。”
之后,彩菜展开一连串的问题攻势,舞便说出樱井的事。在分享的过程中,反而是舞越来越激动,满腔热情地诉说樱井有多好。
“嗯。可是你也不知道能不能和那个人交往,不是吗?”
“是没错。”
“顺便问一下,那个人几岁?”
“大概比我们大一点点吧。”
“大概?你不知道他几岁吗?”
“我问不出口嘛,突然问人家年龄什么的。”
关于樱井,舞知道的只有他的名字。既不知道他的年龄,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。舞心想或许樱井有社交账号什么的,便试着在网上搜寻他的名字,结果完全找不到。
“可是啊,他是看护员而且还是兼职的吧?一定不是有钱人。”
“那不重要。”舞有些生气,“而且,联谊的那些人也不是有钱人吧?喝东西的钱也是平摊的。”
“彻他们还是大学生嘛,今后还有未来,但那个人此时此刻是看护兼职员工吧?我觉得,就算你们能交往,总有一天他也会离开你。”
“为什么?我也是兼职员工,跟他一样。你也是做类似的工作啊。”
“我们是女生啊,完全不一样吧。”
只要有这样的女生,男女平等的世界就不会到来吧。所以女生才会被男生瞧不起。如果女生不转变意识,男女受到的待遇也不会改变。
之后,彩菜的一句“我觉得彻是优质股,至少比那个人好”让舞真的怒火中烧。虽然彩菜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,但舞打算思考今后要怎么和她相处。
挂掉彩菜的电话几分钟后,社交软件上面有个陌生人发来了一条信息:“嘿,上次见面很开心。”舞看了看名字,发现对方是彻。那个女人真的太夸张了。
不过,无视信息也很不礼貌,舞便回了一句“嗯,很开心”,加上一个表情包传回去。
此时,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。母亲探头进来问:“我和爸爸现在要带波奇去散步,你要去吗?”
“嗯,我也要去。”舞马上回答。波奇剩下的时间不多了。
舞穿了件薄连帽T恤出门。夜晚的乡间小路充满温暖的空气,父亲和波奇打头阵,以悠哉的步伐前进。四周黑漆漆的,断断续续传来虫鸣声。波奇不时闻闻草木的味道,脚步却没有停下来。
“这小子今天状况很好呢。”父亲抚着波奇的头说。
最近散步时,波奇没走多远就会停下脚步不再前进。那时,就会变成父亲抱着波奇散步。波奇是只牧羊犬,过去都是蹦蹦跳跳、四处乱跑。当它去追投出去的球时,甚至跑得比风还快。
“对了,最近都没看到向田家的小花,不会是走了吧?”
父亲向母亲问道。邻居向田家名叫小花的柯基,年纪和波奇差不多大。散步时,两只狗经常碰面,波奇和小花总是会跑去互相闻彼此屁股的味道。
“没有,小花应该还很健康,是向田太太有点……”母亲意味深长地说。
“什么啦,向田太太怎么了?”
“我也是听邻居说的……”母亲开了个头后,微微蹙眉,“前阵子不是有个恶性团体的新闻闹得很大吗?叫什么会的。向田太太加入的好像就是那个。”
大约一个月前,名为救心会的民众组织引发了社会上的讨论。这个组织好像暗地里做了许多坏事,有多名头目遭到逮捕。告发者为一名原本是会员的中年家庭主妇,她的个人信息似乎也被救心会卖掉,成了电信诈骗的受害者。
“你的意思是她因为受到打击无法出门吗?”
“向田太太也推荐了邻居入会,我之前顺利避开了,所以没有听细节。但她大概是因为这样没有脸面对邻居吧。”
“原来如此,真可怜。”父亲叹气,“老婆,你最近带波奇去他们家看看吧。”
“嗯,我会去看看的。”
过了一会儿,波奇定住,不再向前。“很好很好,你今天很努力了啊。”父亲抱起波奇,掉头原路返回。
“舞,在外面不要玩手机啦。”妈妈受不了地说。
“因为社交软件有信息嘛。”舞嘟起嘴巴。彻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发信息,就是因为这样舞才不想给社交账号的。不过,她这样乖乖回复信息也很不应该。
“男朋友吗?”父亲问。
“不是,我现在没男朋友。”
“你好像说已经分手了?”
“已经分手半年多了啊。”
“咦?是吗?”
明明知道还故意装蒜。
“舞现在有有好感的对象吗?”母亲调侃道。
“妈。”舞加重语气。
父亲眯起眼睛:“是什么样的人?跟爸爸说说。”
她的父母总是这样。母亲什么事都跟父亲说,父亲则是会想打破砂锅问到底。舞希望他们能更尊重女儿的隐私。不过,最后都说出来的人也是舞。
“你下次带他来家里,爸爸想见见那个男生。”
“都说了,我还只是在单恋。”
“舞要是和那个男生结婚的话,我们老后的生活就更安稳了,对吧老婆?”
“就是说啊,因为有两个看护专家在。”
真是的,随便吧。天底下没有夫妻像她家父母这么天真的。
不过,父母这样的夫妻关系非常理想。舞也想建构一个像自己家一样的家庭。虽然她还是个小孩儿,但法律上已经可以结婚了。将来,舞也想要有小宝宝,还想养狗。不过,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