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一黄金周过后,媒体只专注报道奥运会话题的情况又进入了一个新境界,因为再过两个月,世界上最大的运动庆典就要在这里举行了。就连节枝这个乡下地方的家庭主妇也日益兴奋,希望日本选手可以大展身手。
“久间,你平常不运动吗?”
在信代的车里,节枝发问。今天,四人的固定团体正前往活动。信代开车,久间坐副驾驶座,后座则是节枝与浩子。
“完全没有。我念书的时候也都是参加‘回家社’。”
“哦?亏你个子很高,看起来很像会打排球什么的呢。你有喜欢的运动吗?”
“喜欢的运动啊……”久间陷入沉思,“硬要说的话,大概是滑雪吧。”
“滑雪?好意外啊。”
“虽然这么说,但我也只滑过一次而已。”
众人笑起来。
“不过,我们这次是夏季奥运会呢。”
“对啊,真可惜。”
车子就在这样的对话中前进。轻型车里坐了四个大人,车身有种沉重感。天空阴沉沉的,回程时一定会下雨吧。
“为什么抓不到呢?”
信代突然喃喃低语。直到刚刚,车里的广播一直播着新闻,探讨逃狱犯镝木庆一的事情。不过,由于节枝要求换一个频道,现在车里播放的是日本流行音乐。浩子现在也在场,他们不能谈论这个话题。
“广播刚才也说,希望警察一定要在奥运会前逮到人。总不能让外国人看日本的家丑吧。”
没有一个人回应信代。
“再这样放着他不管,以前说日本警察很优秀的这些评价也会改变吧?”信代的自言自语没有停止的迹象,“我啊,就算有救心会的教诲,也不能原谅这个凶手。因为他杀了好几个不认识的人,没有赎罪还逍遥法外。哪有这么便宜的事,对吧?”
车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。
“嗯?大家怎么了?”
信代微微转向后方道。
“就是说啊,警察一定要快点抓到他。对了信代,昨天下班后你和古濑说了很久的话吧?你们在说什么?”
节枝转换话题。
“啊,对。”信代忽然想起似的用力点头,“昨天不是有个新来的兼职员工吗?我和那个人站着稍微讲了几句话,古濑就过来了,说:‘你不是又在邀别人做奇怪的事了吧?’”
“什么啊?”
“真是的。虽然不管怎样提到宗教都很容易被讲得不好听,但这实在太过分了吧?最后古濑还说:‘想信仰什么是个人自由,但请不要牵连别人,造成他人的困扰。’所以我也有点忍不下去——”
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心情,信代怒气冲冲地一句接着一句。其余三人一个劲儿地附和。
终于抵达救心会活动会场,活动开始了。这是节枝目前为止参加过聚集最多人的一场活动,大厅呈现沙丁鱼罐头般拥挤的状态。救心会的会员似乎一直在增加。
“——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,没脸面对天上的丈夫……我怎么会这么笨!”
一名六十多岁名叫山田的女人泣不成声,将最近遭遇的不幸**裸地说了出来。身旁的人也都不禁为她感到难过。
这位太太的丈夫在上个月因病去世了,之后她收到了一封仓库出租公司的通知。通知上写道,她的丈夫在仓库保存了大量色情类的物品,想和太太商量要如何处置。具体而言,通知上以礼貌的文字写着他们可以帮忙处理,但在那之前,要山田太太结清丈夫长期拖欠的六十万日元租金,还说如果不付钱的话就要报警。
山田太太立刻付了款,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那是诈骗。
为什么会被这么无聊的话欺骗呢?虽然节枝对这位太太的肤浅感到无语,但也不是不懂她的心情。身为妻子,当然想掩埋亡夫的污名。
“通知上写了我先生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,也知道我们家的地址,所以我也没怀疑……而且,因为先生刚过世,我的心情也很沮丧……”
山田太太的辩解空虚地回**在大厅里。
“我懂。”尾根师父点头,“这世上存在着这种抓住人性弱点的卑鄙之徒。虽然可悲,但就是有这样的人。在火灾现场趁火打劫的人、偷奠仪的人,听说最近甚至还有把受灾地区当下手目标的盗匪,真令人无可奈何。”
尾根师父十指交扣在腰际,以徐缓的步伐穿梭在信众间。
“可是要我说的话,做这些坏事的人也都只是无知罢了,他们只是不知道正确的事理。人类单凭借信仰和善行便能得救。只要知道这点,任何人都能理解,偏离人伦道理的人反而更吃亏。”
“师父——”此时,另一位年长的女性举手。
“照您刚刚的说法,如果那种坏人参加救心会的话,也能获救吗?”
“当然。”尾根师父毫不犹豫地回答,“不过,只是加入是不行的。若能虔诚信仰,学习正确的事理,谁都可以重新来过。如果各位身边有那样的坏人,请带对方来这里一次。”
尾根师父的玩笑引起了众人的笑声。
此时,坐在节枝身边的浩子突然说道:“伤害别人的人也可以吗?”浩子的声音绝不算大,尾根师父却似乎听见了。
会场鸦雀无声。尾根师父眯起眼睛,斜眼睥睨着浩子。
最后——
“对,即便伤害了别人也能得到救赎。”
浩子没有回应也没有点头。另一旁的久间侧目看着这样的浩子。
回程的天空如预想的一样下起了雨。漆黑的乌云一路压向远方,雨势渐强。车内弥漫着尴尬的气氛。
刚才,信代责备浩子,说她对尾根师父态度不佳,却遭浩子反驳:“可是我无法接受。”浩子平常比任何人都要温和,她出乎意料的反驳令信代气愤难当。
不停左右摆动的雨刷“吱——吱——”地发出刺耳的声音,可能是橡胶老化的关系,拨水的效果很差,因此视线也不太好。然而,信代的车却开得很猛,一辆接一辆地超越前方的车子。节枝虽然想提醒她一声却说不出口,任由车子左右摇晃。
“浩子,对于救心会的教诲,你是心存敬仰的吧?”
身体前倾握着方向盘的信代突然开口。
“嗯,是没错。”
坐在后座的浩子回答。
“那你质疑尾根师父很奇怪吧?难道不是吗?”
“……”
“我认为大家都觉得你刚才的态度很失礼。”
几秒的沉默后——
“那是因为……你没有经历过亲人被杀害的痛苦。”
浩子轻轻低语。
疑惑的气氛在车内扩散。车内后视镜里映着信代讶异地看着后方的眼睛。
突然,副驾驶座上的久间大吼一声:“危险!”车子紧急刹车,节枝的身体飞了起来,紧接着是砰的一阵冲击。
节枝的头部撞向副驾驶座的头枕。车子马上停了下来。
节枝晕头转向,视野摇晃不清,身旁的浩子似乎也处于一样的状态。
过了一会儿,节枝的身体稍微恢复过来,她看向挡风玻璃前方,随即瞪大眼睛,倒抽了一口气。
车头前方大约七八米的路上,躺着一把黑伞和一辆扭曲的自行车。自行车旁则倒着一名穿着制服的男生,看起来似乎是初中生。
久间猛力打开车门冲了出去。他奔向男孩,跪在马路上,在男孩耳边大喊。
“骗人……不要。”
发出声音的是握着方向盘的信代。
“不要,不要。”
信代宛如梦呓般喃喃自语。
她迅速看向后方,脸色苍白。
“是那孩子突然跑出来的,对吧?你们都看到了吧?”
节枝刚才并没有确认前方,因此不知道当时路上的情形。她唯一记得的是,那一瞬间车内后视镜里映着信代看向后方的眼睛。
“你们看到了吧?啊?”
信代瞪大眼睛,恳求般地说。
节枝和浩子都无法回应她。
此时,久间回到车旁,一打开车门便喊道:“叫救护车!”他表情僵硬,水珠从刘海儿滴落。
“我来打。”节枝说道。
她刚从包包里拿出手机,久间便立刻关上车门,再次跑向男孩身边。之后,浩子也下车往男孩的方向移动。
“这里是119,您好,请问需要救护车还是消防车?”
节枝一边说明状况和所在位置,一边瞪向前方。不久,有好几辆车停下,人们下车聚了过来。
信代双手抱头,一直喃喃念着什么。直到挂断电话,节枝才知道信代口中念的是经文。